泷泽tree

一只懒惰的树

 

【俞亮时光】你对相亲这事一无所知

※ABO设定,剧版北斗杯两年后

※褚嬴不离开设定

※1.5w字一发完



1

“啥?相亲?!”

意大利围棋俱乐部门口,一名黑发黑瞳的年轻人原地一声吼,惊起数只无辜白鸽。

 

“小光你误会了,不是相亲,就是去见个面聊聊天。” 越洋电话那头的妈妈语气温和,耐心解释道,“要不是你一直不开窍,活二十年也不谈个恋爱,妈也不会给你介绍对象啊,而且万一成了呢你说对不对?”

“对啥啊对,这不还是相亲!”

无视儿子破了音的嗓门,妈妈继续说道,“那个孩子啊,我见过的。人长得好看,性格也稳重,各方面条件都挺好,而且也喜欢下棋,特别巧对不对?”

 

对个屁!

心里骂娘,无奈电话那头真是自己的娘,三个不太雅观的字就被这么生生烂在了肚子里,时光气结,只能干瞪着站自己身边看热闹的褚嬴。

“而且……”妈妈的声音停顿了下,“20岁是不大,但你不能一辈子都靠抑制剂过啊,那玩意儿吃多了,对身体能好么?”

一时无言,只剩下越洋电话特有的沙沙电流声,时光慢慢低下头,沉默着,像是在思考什么。

 

“所以你答应啦?”,挂了电话的时光大步流星就往俱乐部里走,褚嬴一阵小跑才追上,“你心里不是……?”

“那我还能咋办啊!”时光定住脚步,扭头就吼,褚嬴赶紧钻到时光身后,留一脸无辜的翻译小哥和时光大眼瞪小眼。

时光用鼻子哼了声,继续往前走,走得越快,脑海里那个人的样子就越清晰。

反正就是相亲是吧,不就是去相个亲。

 

 

不就是去相个亲?

拖着箱子,黑着眼圈,整张脸明明白白写着“我没睡好,我不高兴”的新锐三段棋手,站在酒店大堂里,恨不得回到前一天,把那个脑子发热应下老妈无理请求的自己打一顿。

“小光,你在飞机上一直都没睡,五六个时辰没睡觉可怎么得了……”褚嬴担心极了,围着时光转圈圈,左看右看,“要不今天就算了吧,咱们回家去休息休息好不好?”

“反正来都来了,要是现在回家,不知道又要被唠叨多久。”时光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,浑浑噩噩地看了眼指示牌,往咖啡厅的方向走去。“是坐哪儿来着?我记得说是靠近钢琴的窗边……”他拖着自己24寸的大箱子,站在一架黑色三角钢琴旁边,四处张望。

 

然后,看见了一个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。

时光瞪大眼睛,“???”

俞亮面无表情,“。”

时光结结巴巴,“俞亮你……你怎么在这儿?”

俞亮淡然自若,“喝咖啡。”

 

他看着时光,忽然皱眉,站起身,仔细打量着,“你怎么脸色这么差,飞机上没休息么?”

对着俞亮的眼神,时光有点心虚地别过头,在俞亮对面的位置坐下。

“别提了,十二个小时,我就没合眼。”时光说着,身子往沙发椅上一瘫,“前几天倒时差也倒不过来,我都要精神衰弱了我。”

“但我看你昨天上台的状态还不错啊?”

“嗨,七八杯咖啡再加上化妆师的遮瑕膏,你上你也行……诶,等下,”瘫在沙发上的时光抬起头,有点疑惑,“你从哪儿看到的?”

俞亮眼神不太自然,端起咖啡喝了一口,“师兄发给我很多现场的照片,随便看了一眼。”

“哦。”时光坐起身,拿起桌上的菜单,想着要不要也给自己点杯咖啡,打开菜单的那一刻,愣住了。

“你你你帮我看眼,这咖啡多少钱一杯?我没睡够眼神不大好使。”

“78一杯。”

“78,一杯?”时光抢过菜单,又仔细看了看图片旁边的价格,“咋不去抢呢?”

“我请你。”俞亮把菜单又拿了回来,叫来服务员,低声说了几句。期间空气中飘过一些没指名没道姓但的确不那么中听的话,比如“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吗”、“该死的有钱人”、“就算他请我我也不会谢谢他”。

俞亮淡定地看着窗外晒太阳的胖野猫,权当没听见。

 

“对了,你知道我今天要来干嘛么?”时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,他坐直身子,正了正衣领,“我,时光,今天要相亲。”

 

“嗯。”俞亮的语气毫无波澜,完全没有要接话的意思,“我点了三明治和热牛奶,还有果盘,你待会儿吃了就回家休息吧。”

听到俞亮的话,坐在时光身边的褚嬴一脸赞同地点点头。

“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,我是来·相·亲的。”时光有点咬牙切齿。

“那你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么?”俞亮扭过头,仿佛对窗外正在伸懒腰的胖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
“我妈介绍的,她也没仔细说,就说是个alpha,长得据说挺好看,性格很稳重,而且喜欢下棋。”时光说完,有些挑衅地看着俞亮,“别以为只有你是alpha,alpha了不起啊。”

“你……!”俞亮有点生气地瞪了时光一眼,别过头,不说话了。

 

餐点送上桌,时光抓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,一边嚼一边问,“对了,你家附近不是有家咖啡馆,咱之前不是老去那家,为啥大老远来这儿喝,钱多的没地方花吗?”

“放假,想出来走走。”俞亮没好气地说着,把牛奶往时光面前推了推。

“谢啦。”时光狼吞虎咽,接过牛奶灌了一口,含糊不清地说。

不知道是烤鸡三明治填饱了肚子,还是热牛奶暖了他的胃,或许也可能是窗外和煦的阳光,时光觉得心里有股暖暖的东西,悄悄流过。

 

“话说回来,这是谁家的姑娘啊,这都一个小时了吧怎么还没来?”

“你怎么就知道对方是姑娘。”

吃饱喝足犯困中的时光努力睁开眼,往旁边那个空座位看过去,“是不是你故意捣乱,人家来了你没叫我?”

“在你眼里,我就是那种人?”俞亮微微皱眉。

时光没接话,换了个姿势,闭上眼。

“我真的是……哎你说我怎么走哪儿都能遇到你。”

俞亮挑挑眉,不予置评。

“这世上omega就是没人权,20岁就要被催着介绍对象。alpha就是好啊,不用吃抑制剂,也没人催着相亲……”时光的声音越来越小,头一点点地低下去,靠在椅背上,一副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。

 

“走吧,”俞亮站起身,拉起时光座位旁的旅行箱,轻轻推了推他,“我今天开车来的,送你回家。”

时光慢悠悠睁开眼,一副困到不行被家长催着去睡觉又死活说自己不困的小孩模样,闭上眼。

“不回了,我就在这儿躺会儿……就一会儿。”

“不行,赶紧回家。”俞亮手上的力道大了些,“有什么事情等你休息好了再说。”

“对了。”时光忽然睁开眼,宛如回光返照,“这儿是酒店对吧?”

“你想干吗?”俞亮不解地看着他。

 

三分钟后,俞亮站在酒店前台,用更加不解的眼神看着对自己笑意盈盈,要求自己出示身份证的前台小姐。

“先生,酒店有规定,入住的客人一律需要登记身份信息。”

“我就是送他上楼,送完就走,我不住的。”俞亮解释道。

“他……呼……他跟我一起的,对,我要的是大床房……”时光整个人趴在前台,哈欠连天,一副就地就要睡着的样子。

俞亮认命地递过自己的身份证,办好手续,在前台小姐十分微妙又十分友好的笑容下,拖着时光进了电梯。

 

十分钟后,俞亮站在房间里,看着外套也没脱,被子也没盖就在床上躺尸的某人,轻轻叹气。

“要是有电话打来……”

“我就叫醒你。”

时光躺在床上,被久违的枕头和床垫的柔软所包围,房间里的光线似乎暗了下来,思绪慢慢飘远,残存不去的意识变成一个个短语,一句句不完整的话。

可能会响起来的手机,和我在一个房间的俞亮。

楼下的相亲,偶遇的俞亮。

相亲对象。

俞亮……

 

当时光终于睡着以后,一直站在窗边的俞亮轻轻走过去,正想从时光的外套里拿出手机,却被什么割疼了手。

和手机放在一起的,是一板已经吃了过半的白色小药片,和自己之前在药店里看到的样子如出一辙,这是只属于omega群体的处方药——每天定时服用的抑制剂。

一年前的那一幕再次在脑海里浮现,躲在厕所里痛苦的时光,和那个站在门外,无能为力的自己。

 

俞亮紧紧捏着那板药片,半晌,又把药塞回了时光上衣的口袋里。又把他的手机调成静音模式,替他盖上了被子。看着已经睡着的时光,看着他即使睡着也挥不去的疲惫模样,有些泛黑的眼圈和瘦下些的脸颊,明明只是去了趟罗马,明明也就是离开了五天。

俞亮伸出手,却又停下来,僵在时光的脸前,距离很近,还能感觉到他均匀的鼻息。

无处安放的手终于落下,落在棉被上,慢慢地抚平那些细小的褶皱,连带自己波澜起伏的心。

 

他坐在地毯上,靠着床头,拿出自己的手机,打开相册,一张张翻看着。相册里是方绪拍给他的照片,中国代表十几个,俞亮眼里却只有一个人。

在他身后,时光睡得沉稳,呼吸绵长而均匀。

在他面前,褚嬴看着这一切,嘴角啜着笑意,衣袖一挥,闪去了踪影。

 

 

2

“嘻唰唰嘻唰唰,嘻唰唰哦哦——”。

“嘻唰唰嘻唰唰,嘻唰唰哦哦——”。

 

时光迷迷糊糊拿起手机,嘴里嘟囔着几句抱怨,毫不犹豫地挂掉电话,翻了个身,用棉被蒙住头。

“嘻唰唰嘻唰唰,嘻唰唰哦哦——”。

“小光小光小光!小光快醒醒,快接电话!”褚嬴对着吵个不停的手机毫无办法,只能同样吵个不停。

“吵死了你,这谁啊……”时光起床气上头,刚要挂电话,脑海里突然biu地闪过一道光,闪耀的光芒褪去,留下大大的“相亲”两个字,还是用毛笔写的,字号72的那种。

 

“卧槽,完了!”,时光猛地坐起身,按下接听键。

“那个……对不起,我睡过头了,我在酒店里我这就下去!”

“你这孩子,”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温柔,“刚睡醒吧?”

“妈?”时光揉了揉眼睛,“怎么是你?”

“你都睡了一天啦。你的事我听小亮说了,还有,你那个箱子小亮也已经帮你提回家了。你今天退房以后赶紧回家,妈给你做锅包肉。”

“你别一口一个小亮的,你俩才见过几次。” 时光走到窗边,厚重的遮光窗帘一拉,差点被阳光闪瞎了眼,“锅包肉我没意见,但相亲的事儿怎么说?妈我跟你说,我可是下了飞机直奔酒店,那姑娘昨天迟到特别久,这人根本不行,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。”

“啊,说起这个事情,”电话那边的妈妈似乎清了清嗓子,“人家跟我说了,说你受邀出国参加活动,本来就很辛苦,没考虑到你的情况,就约你回国当天相亲,人家觉得心里特别过意不去,那孩子说了,要跟你道歉。”

时光看向褚嬴,褚嬴用扇子指着桌子上的肉松包和橙汁,用口型说着:小亮给你点的。

“没事,就当体验人生了。”时光拿起橙汁,反正只是想激一激某个人而已。

 

“所以啊,人家约你这周日,去那个新建的剧院看演出,叫什么来着……对了,国家大剧院。”

时光一口橙汁差点没喷出来。

“不是,这人是看上我了还是怎么着,咋这么执着呢?”时光迷惑地扭过头,而他看着的那个人躲在扇子后面,像是在偷笑。

“妈你有她照片吗,她叫什么,多大,干嘛的?”

“照片……照片妈也没跟人家要过。但是不骗你,对方真是个好孩子,叫什么,长什么样,你们见了面不就知道了,万一你也对那孩子有意思呢对不对?”

 “……”

 

“所以你又答应啦。”褚嬴笑着说。

时光皱着眉,手上撕了角面包,却不往嘴里送,“活了快20年,也没见谁喜欢我,这次连相亲对象面儿都没见着,就被惦记上了,神奇啊,神奇。”

说完,时光看向褚嬴,却发现褚嬴用一副很难得一见的面无表情的表情,看着他。

“小光,明明当时喜欢了你好久,你不知道吗?”

“你可别乱说!”时光摆了摆手,“明明和谷雨在一起那么久了,咋就喜欢我,你真逗。”

褚嬴长长地叹了口气,不说话了。

“对了……”时光支支吾吾地开口,“俞亮他……我睡着的时候,他都干嘛了?”

“你睡着以后,他好像听了会儿音乐。”褚嬴用扇子点着额头,“后来接到了一个电话,他就走了。不过中途回来过一次,把你箱子拖走了。他走之前还把你手机的声音调大来着,我看他按了好几下手机旁边那个按钮。”

“他就是故意的,巴不得我被吵醒。”时光闷闷地回了一句。

“他是怕你一个人睡过头醒不来。小光,其实小亮比你想的要更关心你。”褚嬴看着时光,认真地说。

“我知道,他那人是不赖,对身边的人也不错。”

虽然,但是。

想起对自己相亲这事儿无动于衷的俞亮,时光低下头,扯出一个自嘲的笑。

“去就去,不就是去相个亲。”

 

 

3月的方圆市,空气里裹挟着还不愿散去的寒意,只想让人把衣服裹得更紧些。头顶是犹如撒了墨一般的夜,只剩一轮圆月,国家大剧院通透的大厅在寒风中犹如星光闪耀,美极了。

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。

站在剧院入口前广场的时光,被初春的寒风结结实实吹了20分钟,他沉默地看向身边那个陪伴他挺长时间的垃圾桶,扇形的开口内一片漆黑,像是一个深邃又不怀好意的嘲讽。

 

“行,连垃圾桶都笑我,是吧?”

“小光你别气,这是刮风的声音,垃圾桶怎么会……”

“我是挺可笑的,我对相亲这事儿一无所知!”,时光对着垃圾桶怒吼,“说什么相亲,这就是个骗局!”

“小光,” 褚嬴忙安抚道,“离开场还有20分钟,说不定对方马上就到了。”

“上次就迟到,放我鸽子,居然还有第二次?” 时光愤然捏扁手里的矿泉水瓶,咣当一声扔进了垃圾桶里。“还非得让我穿正装,我连参加三星杯的衣服都穿上了,要不是想拿这事儿气俞亮,我会来?”

 

“气我什么?”

熟悉的声音由远而近,时光回过头,对上那张他现在真的不是很想看见的脸。

“……没什么,你别老忽然冒出来,对心脏不好。” 时光一脸尴尬,顾左右而言他状,“怎么,你也是来看音乐会的?”

“……” 俞亮没有回答,他似乎是跑过来的,气还有点喘。

“我说你别站这么近,我还在等人呢。”时光说罢,还拉开了一点距离,“我等我相亲对象,你别戳这里当电灯泡,我们今晚都约好了,一起看演出。”

“……你们约的是哪里?”

“说是入口旁的垃圾桶,就这儿,特别显眼。”

俞亮直直地盯着时光,看得时光浑身不自在。

“你站的这个地方,离入口有七八十米,这叫旁边,你对旁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吗?”俞亮简直无语了,“现在天气这么冷,约人见面肯定是大厅里面,至少也是门口吧,你躲这么远一个角落里干什么,你是傻吗?”

“你这人简直莫名其妙!大晚上忽然冒出来还数落我一顿,”时光的火气也上来了,“你急什么急,我等的又不是你。”

身旁的褚嬴一副没脸看的表情,正要用手指堵住耳朵,却看到俞亮正注视着时光,那些明亮的光彩在他的眼底闪动着。

俞亮深吸一口气,从大衣的口袋中拿出两张门票。

“中国钢琴之夜,我买了两张。”

“我不都说了我还在等人……”

不等时光说完,俞亮紧紧抓住时光的手。

“快点,再不走赶不上了。”

大脑慢了半拍,身体却快了一步,时光任由俞亮拉着自己的手,然后,跑。

一如1997年淋过的那场大雨,又如北斗杯预选赛门前的长廊,别人都是从自己的世界路过,唯独俞亮,他不是过客也从不愿甘于是个过客,他要紧紧抓住他的手,他要和他一起奔跑,向前,向着夜色里闪烁着光芒的大厅,向着迈向世界的舞台,向着黑白两色包含万物的宇宙。

 

终究还是赶上了,一如以往。

 

还有五分钟开演,整场座位几乎全满。时光把看不懂的曲目单放在一旁,滑开手机,屏幕上既没有未接来电,也没有未读短信,果然又是被放了鸽子。

时光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,未能按时赴约又相貌不明的那位alpha已经被他彻底忽略。比起那个让人火大的相亲对象,他还是对这个剧院,以及即将到来的音乐会更有兴趣些。而褚嬴自打进场后就没有安分过,他在大厅里绕来绕去,还近距离观摩着那些他从未见过的乐器,最后坐在了时光的脚边,一脸好奇又欣喜地左顾右盼。

 

时光坐在红丝绒的座椅上,仰起头,金色的穹顶宛如一片厚重又不可及的天,将夜晚与寒冷一并驱散,连带隔离开他所熟知的世界。这让向来大大咧咧的时光都不免庄重许多,他脱下厚重的外套,庆幸自己里面穿的是合身定制的西装。

时光偷偷看向身边的俞亮,这次他倒是没有打领结了,深褐色的西服上别着一枚小巧的胸针,靠着椅背,神态放松,姿态标准,和这个世界浑然一体。

看起来,就像是从《格林童话》里走出来的王子,只不过是21世纪版本。

 

王子?

时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,迅速转开视线,看向距离自己不到两米的钢琴,又看了眼票面,明晃晃的2800实在是太过耀眼。

“你这一张票,都快赶上我一个月基础工资了,我说你平时就不会听点普通的音乐?”时光压低声音问。

“普通的音乐指什么?”俞亮一脸莫名其妙。

“就……就大家经常听的,满大街都放的那种,就比如……”

“就比如嘻唰唰?”俞亮有些嫌弃地瞥了时光一眼,“你什么时候换手机铃声,就是造福大众了。”

“什么嘻唰唰,那是两三年前的歌,早就过时了好吧。”时光用同样嫌弃的眼神瞥了回去,“就那种,最近咱们年轻人都听的,很流行的歌,你不听吗?”

俞亮食指屈起,抵着下巴做思考状。

“北京欢迎你。”俞亮一脸笃定地回答。

“……你是哪个机关出来的老干部吗?”

 

观众席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,乐团人员逐一落座,调音之后,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登台。

“他叫菲利普•昂特蒙,是法国的钢琴家。”俞亮贴近时光的耳边,低声说着。

时光半懂不懂地点点头,他不懂古典乐,也从未有兴趣了解。但此时此刻,他还是想要仔细地听一听。

因为他身边的人。

他眼看着俞亮的冷静与自持,在渐暗下来的灯光中慢慢融化。俞亮的身体微微前倾,嘴角扬起一丝很浅的笑,眼神里的潜台词,无论怎么解读,都是期待。

这是时光从未见过的俞亮,也是时光想要去一探究竟的俞亮。

 

清冷的钢琴声响起,十几个由弱及强的音符落下,旋律如流水般铺开,沉重而富有力量的弦乐跟进,冷冽如冬。

又来了,古典乐就是这种样子,清高冷漠,非要将人拒之千里之外,就和某人一样。

时光本是这么想的。

直到柔和的琴声与弦乐交织,长笛的清明拂过耳边。旋律过于唯美,不做作,也不冷漠,温柔被藏在一片冰雪之下,热情被青草覆盖,等待着春天到来,抽枝发芽。

 

乐曲演奏过半,时光才明白,他对这个世界有太深的误解,不论是古典乐,还是俞亮。

 

抬头是自己遥不可及的父亲,低头是望不见尽头的黑白。俞亮在这个世界里独自前行了多少年,没有知己也没有同伴。时光甚至可以想象到:小小的俞亮在结束了一天内无数盘打谱和复盘后,终于放松下来,礼貌地向秦美小姐告别,拿起自己的书包,从黑白问道离开,夕阳将他的影子拉扯成单薄一片。回到家的他在椅子上端坐,双脚还无法触及地面,神情认真地听一首或柔和,或激昂的钢琴曲。

这大概就是,围棋少年俞亮简单又充实的一天。

 

而那时的自己,手里拿着四驱车,心里只有玩和乐,与几个天真无知的同伴,嬉闹着经过他的全世界。

时光忽然想起,就在刚才,俞亮递给自己门票的瞬间,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真诚与期待。如果在那一刻时间可以倒流,时光一定会回到过去,回到1997年,冲到黑白问道,递过自己的那辆奥迪双钻,用同样的珍宝和同样的心情,等价交换。

只是,如果可以的话,真的不想以朋友的身份站在俞亮的身边,而是……

 

三个乐章终于结束,掌声如雷鸣般久久不停。俞亮无法抑制内心的崇敬与感动,在一片掌声中,却听到身旁的时光吸鼻子的声音,

他看向时光,却愣住了。

时光红着眼眶,正在用力地鼓掌,俞亮就这么盯着他,而他完全不自知。直到掌声渐渐弱下,俞亮才收回视线,他微微低下头,上扬的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,耳廓染上一片红,欣喜无法掩盖,只能感谢观众席的黑暗。

 

十位来自中外的顶级钢琴家逐一登台,长达三个小时的华彩篇章终于落幕。剧院门口人影交错,出了剧院的时光就像是被大老师关了一天,终于被放了风的小猪嘴,他活动着筋骨,兴奋地拍着俞亮的肩,“哎,开场那首叫拉什么马来着?”

“拉赫玛尼诺夫。”

“对对!我还以为古典乐都是老古董们听的玩意儿,今天我改观了,就挺难形容的,反正好听!”

俞亮挑眉,“你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?”

“别在意那么多细节嘛。”时光嘿嘿地笑着,“今天谢谢啦,请我看演出。”时光一边说着,一边向前走,完全没注意身边的俞亮放慢了脚步。

 

“时光。”

时光回过头,发现俞亮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。

“你就不想问问我,为什么我手里会有两张票?”

 

想啊,当然想,演出的时候我就想问,现在我也想问。

心里这么想,嘴上却无法说出口。

时光错开视线,被俞亮这样的眼神注视着,言不由衷是件太过困难的事情。

“我没兴趣问你,谁知道你约了你哪个朋友,还是约了你师兄,或者是和谁家的omega大小姐约会,结果被放了鸽子。”

 

俞亮一时没说话,他凝视着时光,半晌,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
“你去意大利的时候,我去过你们家,和我爸妈一起。”

“啊?”

“我把我的想法和心意,都对你妈妈说了,尽我最大的诚意,希望可以得到她的认可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散场的人三三两两经过,热切地讨论着精彩的演出,时光却愣在原地,一句话都说不出。

 

“这种心情我不想再这么压抑下去,我想要尽快告诉你,所以选在你回国的那天约你见面。但是没考虑到你的行程,还有你的身体情况,对不起,是我考虑不周。”

时光感觉自己的心脏就那么生生地漏跳了一拍,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攫住了他的心。周遭的杂音被选择性屏蔽,远处五颜六色的街景被虚化,俞亮的声音清晰有力,如落子,如定音,敲在他的心上。

 

“时光,这两次约你见面的人,是我。”

“时光,你一直在等的那个相亲对象,是我。”

“时光,我喜欢你。”

 

寒风呼啸而起,心跳再也无法恢复之前的平静。

可他哪里还有心。

他的心飘在远离地面万尺的夜空。

 

 

3

洪河站在窗边向外探头,心里默默赞美窗外的圆月,真好看,像个饼。

然后他又缩回头,幽幽地盯着在客厅里不知道已经踱步了多少圈的时光。

 

身为一个对朋友意气对室友体贴的优秀代表,他很想上前跟说点什么,免得以后被这位原地打转的陀螺喷他不够意思。 

坐在沙发上的沈一朗和白潇潇,与洪河交换了一个无助的眼神。他们也真的很想说点什么,但时光进门时的气势太强,开锁撞门冲进家,一气呵成,表情惊慌失措,神色失魂落魄,张嘴就是一句:“我被人表白了。”

三人内心翻江倒海,堪比芸豆师傅说你们不干活儿就能白吃白住一星期,大老师说亲爱的学生们我永远爱你、俞晓暘说他茅塞顿开以后只想下象棋。

碰巧周末来串门的沈一朗和白潇潇心里最苦,不敢说也不敢问,只好在一旁当个乖巧的看客。

 

“时光!”,洪河终于憋不住了,几步子走上前,抓着时光的肩膀晃啊晃,“到底出啥事儿了,被谁表白了,咋成这样了你,别当哑巴啊,急死我们了!”

这几下终于把时光的魂儿晃了回来。

“俞亮……”时光小声地嘟囔着。

“谁?”

时光眼神躲躲闪闪,半天才鼓足勇气,“俞亮,我被俞亮表白了!”

 

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,屋里除时光和褚嬴以外的三个人交换了一个“就这?”的眼神。

洪河摇头晃脑,回沙滩椅上躺着去了。沈一朗把电视的声音调大,和白潇潇嗑起了瓜子。褚嬴看看时光,又看看沙发上的三人组,最后迎着时光“怎么连你也弃我而去”的目光,坐在了沈一朗旁边,看起了CCTV6的电影。

 

“不是,你们这是啥反应啊?”时光一脸悲愤。

“我当啥事儿呢,原来就是被俞亮表白了,可把我吓得。”洪河翻了个白眼。

“俞亮,我说的是俞亮!”

 “多新鲜呢。”洪河继续翻白眼。

“噗。”白潇潇实在没忍住,笑了出来。

“知道,俞亮,俞晓暘的儿子,我们都认识。”沈一朗一本正经地回答。

时光:“……”

 

“我们都以为你知道这事儿。”洪河十分诚恳地说。

“我不知道啊!”时光抓狂。

“你真不知道?”洪河难以置信。

“我真不知道啊!”时光继续抓狂。

“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。”洪河无奈地抓抓头发, 从他的宝贝沙滩椅上翻身下来,“他喜欢了你多少年,从咱们道场的人到他们围达G.C的选手,你出去挨个打听打听,谁不知道他俞亮喜欢你时光,他都恨不得满世界贴大字报了,你咋能不知道?”

“可他……他只是拿我当朋友!”时光委屈地辩解着。

“时长老,你对朋友这词绝对有什么误解,我严重怀疑你语文没学好。”洪河走到时光身边,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沈一朗,“我和你,还有沈一朗,咱们这样的才是朋友。你和俞亮那种真心不是,顶多叫友达以上,恋人未满。”

“可他对我……和你们对我没什么差别啊。”时光这么说着,语气里有一丝伤心。

 

洪河摇了摇头,看来今天这话必须要说开,不然大家谁也别想安生。

“我和沈一朗跟你睡过一张床吗?我和沈一朗会因为你要跟我们加入同一战队,就一边走路一边傻笑吗?我和沈一朗会因为有谁跟你勾肩搭背,就立刻黑脸走人吗?你想想,你好好想想。”

“可……”,时光还是有些不甘心,“他从来就没拿我当一个omega去对待,不管是我性别分化之前,还是之后。”时光低声说着。

“时光,他拿不拿你当omega,这我的确不知道。”洪河叹气,“但是一年前在棋院里,你性别分化的那天,当时在场的人谁都知道你是omega,你休养回来之后有好几个想追你的alpha棋手,全被俞亮在棋盘上狠狠打败,都是中盘胜,赛前赛后一个好脸色都不给,搁那之后就没人敢追你了。”

 

“他对他的对手,从来都不会留情的不是吗。”时光露出一个自嘲的笑,“而且几年前,我送给他的书,他转手就给了一朗。”

洪河扭头,“沈一朗,还有这事儿?”

吃着瓜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,沈一朗也有点懵,他努力回想着,“好像……是有这么回事儿,是不是04年那会儿,咱们去围棋训练营那次?”

“那本《围棋发阳论》,是我当时送给俞亮的,结果他下午就给了你。”

大家一时无言,洪河看着伤心的时光,摸摸他的头。

白潇潇压低声音,“一朗,那本书不太吉利,回家赶紧扔了。”

沈一朗用食指推了推镜架,点点头,表示赞同。

 

忽然从门口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,众人惊讶地抬起头。

走进来的人,是俞亮。

“俞亮你……你咋有我们这儿钥匙的?”洪河惊了。

“这是时光的钥匙吧,插在锁眼里,就没拔下来。”俞亮走到时光身边,一字一句地开口,“时光,你能不能不要跑,听我把话说完?”

“跑?”屋里三个懵逼群众一齐开口。

“哎呀,刚才小亮向小光表白,小光听完愣了会儿神,拔腿就跑了。”褚嬴耐心地向那三个人解释道,只可惜他们三个谁也听不见。

 

“……那个,时间也不早了,都快11点了,我和潇潇就回家了,你们慢聊。”沈一朗小心翼翼地说着,抓起衣服和白潇潇的手就往门口走,顺便对还在石化中的洪河使了个眼色。

“对对对!都这点儿了你俩咋还赖着不走,那啥,我也走,我去送送你俩。”洪河赶紧站起身,抓着衣服,三个人一起出了门。

 

褚嬴看着房间里一言不发的两人,低声说,“小光,感情的事情还是要靠自己,你要对自己有信心,也要对小亮有信心,我永远支持你。”说完,他穿过房门走了出去,才发现刚才那三个人正堆在门口,以极其标准的偷听姿势听着屋里的一举一动。

 

可是屋内的两人,似乎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。

 

“我心里有点乱,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。”时光躲避着俞亮的视线,就往卧室走,却被俞亮紧紧地抓住了手。

“你刚才不是问了好多吗,我一个个回答你。”俞亮认真地看着时光说。

“夏令营那年,你送我的那本书,当时我包里就有一本一模一样的,连书签的样式都一样,那本书我已经看了一个多月,我就把你送我的留下,把我自己的那本送给了沈一朗。”俞亮的语气有些急切,“你送我的那本现在还在我书柜里放着。”

时光有些犹豫地开口,“真的吗?”

 

俞亮没有回答时光的问题,继续道,“你说我不拿你当omega,我的确不想因为你的性别就对你区别对待。Abo三个性别没什么不同,不管你是什么性别,我都应该对你态度如一不是吗?”

“你别避重就轻!”时光抬起头,用力甩开俞亮的手,愤怒地瞪着他,“我性别分化的那天,你在现场,你看着我躲进厕所里,你听着我在里面哭,锤门,求求谁能帮帮我……”时光红着眼眶,声音哽咽,“认识这么多年,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信息素的味道?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时就在门口,你帮我了吗,你没有!”

 

“是,我没有。”俞亮轻轻地说,“这一年多,你吃抑制剂,你难受你痛苦,我都知道。”俞亮的声音有些颤抖,“但那时的我无能为力。时光,你说我不拿你当一个omega,那你心里有拿我当一个alpha看吗?你在里面的时候,你知道我多想砸开那扇门冲进去吗?或许别人可以这么做,但我不能!我是个alpha,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我没有那么好的克制力,真的做了什么,可能会让你更痛苦的你明白吗!”

 

时光忽然愣住了,俞亮说的话,每个字,每一句,都溅在他的心上。

一年前,当他躲在厕所的隔间里,痛苦而无力地诅咒着身为omega的命运时,门外的俞亮紧紧闭着眼,握着拳,指甲嵌入肉中,一样的痛苦而无能无力。

近距离下时光才发现,俞亮眼里流露着的,除了急切之外,还有别的什么。

 

“时光,俞亮他是心疼你啊!”门外忽然传来白潇潇的声音。

又是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,房门被打开,一直在外偷听的三人组站在门口,义正言辞。

“时光,他没骗你。那次比赛之后你休假了一周,但俞亮那几天也请假了。”洪河看着两个人,认真地说,“我在比赛时对上了穆青春,是他告诉我的,他说俞亮那几天进入了易感期,只能在家里休养。我说你俩,都到这份儿上了,能不能把话说明白,听着都替你俩着急!”

 

时光睁大眼睛,慢慢地看向俞亮,而洪河则对上了俞亮冷到可以杀死人的目光。

“谢谢,说完了么?”俞亮一把拿过洪河手里的钥匙,“说完就请出去吧。”

俞亮在三个人面前,砰地一声关了门。

 

碍事的助攻三人组这次是真的走了,俞亮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,看向时光,却发现时光站在原地,红着脸,也在看着他。

“没事,想说什么就说吧,我有心理准备。”俞亮说。

“你喜欢我,为什么不先告诉我,搞得跟提亲一样,绕这么一大圈。”时光小声地说。

“我觉得,提前拜访家长,表明心意和诚意,是应该尽到的礼数。”俞亮认认真真地回答道。

 

时光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却又欲言又止。

过去的俞亮,是被妈妈放在高处的糖果盒,是他只能远远望着,无论怎么追怎么蹦都无法触及的存在,而此时的俞亮却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眼前,坚定而急切地,等待着自己的答案。

从对手到朋友,再从朋友到喜欢的人,每一个身份的变化之间,存在着可见的动作,以及可数的时间。然而不可知晓的是内心的变化,连感知都很难。

到底是从谁先开始的,又是从哪个瞬间开始的呢。

 

“先说好,我还什么都没说,你不要自以为是。”

时光的声音带着些淡淡的鼻音,他知道俞亮此时正看着自己,却不愿迎上他的视线。

“我知道,如果你不喜欢我,我会退回朋友的位置,不会给你带来困扰。“俞亮坦然开口,声音却有些苦涩。

下一秒,却是意料之外的温暖拥抱。

时光抱住俞亮,双手环住他的背,将通红的脸埋在俞亮的肩旁。

俞亮愣了几秒,嘴角慢慢上扬,眼里是无尽的温柔,他回抱着时光,力道很大,不可抗拒。

“我要是自以为是,那你就是不自量力。”俞亮这么说着,抱得更紧了些。

“闭嘴吧你。”时光嘟囔着。

“如你所愿。” 俞亮闭上眼,欺身吻上。

 

4

两个月后,弈江湖道场附近的铜锅涮肉店。

“屋里已经吵起来了,局势混乱,场面复杂,我们一听,这样下去可不妙啊,只见白娘子一声大喝——“他那是心疼!”,紧接着我不慌不忙,掏出钥匙,和沈舵主,白娘子就进了门,跟屋里的俞掌门和时长老,较上了劲!”

当时光和俞亮走进涮肉店的时候,看到的就是这一幕——洪河拿着他那把扇子,眉飞色舞,对着一桌子的人讲述着那晚的事情。

 

褚嬴站在时光身后,用袖子掩住笑容。时光愤愤地瞪了一眼褚嬴,抄起身边果盘里的橘子就朝洪河丢了过去,洪河眼疾手快,稳稳接住。

“每次跟熟人见面你就嘚啵嘚嘚啵嘚这几句,被俞亮锁外面那段你咋不说?”时光涨红着脸,有点恼羞成怒的前兆,“你说你嘴皮子那么好,你咋不去说书唱快板儿呢?”

“嘿嘿,前有他经商界的围棋天才方绪,后有我围棋界的单田芳后人洪少侠。”洪河笑着把时光和俞亮两人按在座位上,“今天这局可是为了俞掌门攒的,结果掌门和掌门夫人双双迟到,不合适吧?”

“呸!”时光作势要打,被洪河再次躲了过去。

 

“俞亮,你是我们这帮人里面第一个五段棋手,恭喜啊。”沈一朗笑着祝贺道。

“谢谢。”俞亮抿嘴笑了笑,点点头。

“俞亮老师,下个月就是乙级联赛了,不知道在比赛前,有没有机会约你下一盘?”阿福有些拘谨,又有些期待地问,“我定段一年多了,一直没能和你对上,特别想和你下一局。”

“我五月底休假,30和31号那两天都有空,等你定下来时间,咱们就下一盘。”俞亮应允着。

“我说你们,这锅都开了,赶紧涮肉,别整那有的没的。”洪河催促着。

 

“啊,对了。”时光忽然想到了什么,他拍了拍俞亮,“你待会儿吃快点,咱们晚上还有事儿。”

“今天除了吃饭,还有别的行程么?”俞亮疑惑地问。

“你别问了,反正我有安排。”时光挠了挠鼻子。

“这五一劳动节大家都放假,你有啥安排?”洪河有些不满,“我今天可是翘了和灿灿的电影来跟你们吃饭,多重视你们。”

“嗨,那可真是谢谢了。”时光的语气里毫无诚意,“哦对,工人体育场从这边走的话,要怎么走啊,我记得之前看地图还挺近的。”

“工人体育场的话,”洪河用扇子给时光比划着,“从店里出去朝左拐,,顺着十字路口走两公里,在那个大红绿灯右拐,再走几步就是。”

“工体?”白潇潇想了想,恍然大悟,“我知道了,你们今天是不是要去周……”

“打住!”时光迅速出声打断了白潇潇的话,“吃肉吃肉,快吃,这都煮老了。”

 

这顿饭,说是俞亮晋级五段的庆功宴,最后还是变成了弈江湖的同窗会,那些几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,一桩桩一件件,都变成了值得珍藏的回忆。

“你们不知道,当时我去买小猪嘴的时候,可来回挑了好几圈。”说起小猪嘴,时光兴高采烈。

忽然,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,抓起俞亮的左手,看着表盘。

“糟了!这都六点五十了!”时光猛地站起来,“跟你们吃饭就是危险,我这差点就要迟到,今天这顿我请了,你们慢慢吃,我俩先走一步!”

时光把钱拍在桌子上,拽起一脸懵圈的俞亮,慌慌张张地冲出了店门。

 

“……他俩这是整的哪出?”洪河一头雾水。

“你平时不看娱乐新闻的吧。”白潇潇了然地笑着,“今天啊,有演唱会。”

 

“现在是六点五十,咱俩怎么着七点十分都要赶过去。马上要开奥运会,体育场的安检估计挺严的,得提前到。”时光看了眼手机,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虽然两个人现在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走着,但他还是不免有些着急。

“时光,今天是谁的演出?”俞亮有些好奇地问。

时光没有回答,他站在马路边,看着这段堵到水泄不通的路,喃喃自语,“打车看来是没戏了。”

“嗯?”

时光停下脚步,回过头,紧紧拉住俞亮的手。

“以前是你带着我跑,这次换我。”

俞亮看着时光,发现时光也在看着自己,两人相视一笑,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目光。

 

“用跑的!”

 

时光握住俞亮的手,两人在路面上穿梭着,和熙熙攘攘的行人擦肩而过,又被风扬起了衣角。两公里的路程不短,时光却不觉得累,就好像和这个人在一起,不论多远的地方,多高的顶峰,都可以并肩到达。

 

七点零五分的时候,两人终于跑到了目的地,一路跑下来,都不免气喘吁吁。

俞亮抬起头,巨大的看板立在体育场的上方,格外醒目耀眼。

“我的音乐地盘,2008周杰伦世界巡回演唱会。”俞亮对着看板,一字不落地念了出来。

“正是!”时光得意洋洋地打开背包,掏出两张门票,“你可不知道,这个票太难抢了,我差点以为我都买不到……哎你等等,”时光的眼神忽然警惕起来,“你不会连周杰伦是谁都不知道吧?”

“怎么不知道,你新换的手机铃声,叫阳光宅男的那首,不就是是他唱的。”

“Bingo,看来住在一起还是有好处的,耳濡目染,让你这个老古董也听听21世纪的普通音乐。”

“我怎么就不听21世纪的普通音乐了?”俞亮有些不高兴地辩解着,“北京欢迎你不就……”

“你打住,千万别说出去,我都嫌丢人。”时光送给俞亮一个无比嫌弃的眼神。

“估计啊,小亮听过的流行歌曲,还没有我多。”褚嬴站在时光的身边,开心地说着。

“那是肯定的。”时光点点头,“他是老古董,你是老妖精。”

“小光你说清楚,我怎么就是老妖精,你看我多年轻啊!”褚嬴跟在时光的身后,絮絮叨叨地抗议着。

 

等两人通过安检,进入看台区域的时候,天色已经暗了下来。

“还是演唱会自在啊。”时光趴在身前的护栏上,环视着已经坐满的万人体育场,“吹着风,听着歌,不用穿正装,想鼓掌就鼓掌,想尖叫就尖叫,多好。”

“这是我第一次听演唱会。”俞亮看着四周兴奋的歌迷,微微皱起眉,“他的歌我几乎没听过,没关系吗?”

“没关系,演唱会最重要的就是气氛。”时光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荧光棒,“这次是第一次,以后肯定还会有很多次,你最好提前适应下。”

“好。”俞亮轻声笑着,点了点头。

 

“你说,如果奥运会有围棋比赛该多好。”时光指着看台下方的跑道,“到时候咱俩肯定能代表中国队参赛,和其他那些运动员一起参加开幕式,挥着国旗跟观众挥手示意,想想还有点激动。”

“各国的规则不尽相同,强力的棋手又都聚集在中日韩三国,还是太过小众,奥运会恐怕没什么可能。”俞亮解释道。

 

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,直到暖场的音乐慢慢停止,全场的灯光都被熄灭,只留中央圆形舞台上的屏幕在闪烁,原本大声讨论着的人们才安静了下来。大家都知道,这是开始前的信号。

干冰产生的白雾自黑色钢铁的舞台顶端飘下,舞台两边的小型烟花炸出耀眼的光芒,前奏响起,全场歌迷的尖叫迸发,将混迹在场馆里最后几丝不合时宜的淡然和静默烧得干干净净。

 

俞亮也不例外。

舞台的光芒太过耀眼,激烈的旋律震撼着心脏。这是他第一次听演唱会,却不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。非要溯源的话,大概可以追溯到11年前的那个午后,时光就是这样,毫无预兆又大喇喇地出现在俞亮的世界里,以六年都难以磨灭的耀眼光芒,在他的生命中浓墨重彩地留下了“时光到此一游”的笔迹,然后,就这么永远地住在了他的心里。

 

时间过得太快,将近三个小时的演唱会像是按下了快放键,明明才刚刚开始,眨眼间就进入到了最后一首。

俞亮的嗓子已经喊哑了,他站在护栏前,平复着气息,随着古筝的琴声挥舞着荧光棒。他转过头,发现身边的时光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。

“怎么了?”俞亮大声问道。

“没什么……没什么。”时光迅速转过头,“就……挺新奇的,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你。”

俞亮盯着时光看了几秒,忽然伸出食指,轻轻刮了下时光的脸颊。

“你你你……你干嘛!旁边都是人!”时光小声地抗议,还不忘戳俞亮一下。

“你脸红了。”俞亮笃定地说。

“没有!”

“我知道的,你脸红了。”俞亮笑着说。

“我·没·有!” 时光死死地盯着舞台,矢口否认。

俞亮注视着时光,久久没能移开视线。

 

从对手到朋友,再从朋友到命运绑定的恋人,听起来如此不可思议,却又合情合理。

势均力敌的两人,在偌大的世界的一隅,用时已经过去的11年,再加上未来的一辈子,各执黑白,以自以为是对不自量力,下了一盘和棋。

 

“啦儿啦,啦儿啦,啦儿啦儿啦。”

飞升的虹色气球,天空中绽放的烟花,人群的欢呼全部定格成永恒。

“啦儿啦,啦儿啦,啦儿啦儿啦。“

俞亮随着全场的大合唱一起轻唱着,在黑暗中,握住了时光的手。

“铜镜映无邪,扎马尾。”

时光偷偷地瞥了眼俞亮,做若无其事状,却握紧了俞亮的手。

 

你若撒野,今生我把酒奉陪。


FIN





注:

1.涉及演出:中国钢琴之夜  2008.8.19 国家大剧院,08年最高水准(最贵)的古典乐演出之一(小亮买的最前区一张2800)。

动感地带 我的音乐地盘 周杰伦世界巡回演唱会   2008.5.1 工人体育场(小光买的看台区一张480,内场最前区1680)。

2.提及曲目(从前到后):《嘻唰唰》、《北京欢迎你》、《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》、《阳光宅男》、《发如雪》。

3.08年马克西姆的确有来国内演出,不过是在三峡。

4.最后四句歌词出自周杰伦《发如雪》。

5.洪河那天晚上去沈一朗家打的地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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