泷泽tree

一只懒惰的树

 

【洪河】没能成为未来的那个夜晚

※剧版结局一年后

※提及cp:亮光、洪灿



虽然并没有不幸到值得一提的程度

但我也付出了足以支付路费的泪水

一路上见证了我轨迹的人啊

我们在此的相遇可不是偶然

——amazarashi

 

 

1 区区一年掐指算,不过365天

 

时光是洪家窑厂的常客。

每个月最后一周的周末,时光都会去洪家窑厂呆一呆。或是他自己一人,或是身边跟着个谁,不论刮风还是下雨,同一个日子,同一个地点,比新闻联播准时,比GPS准点。

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。

付了钱,下了车,进了大门又穿过小路,时光站在5号窑的门口,整了整衣服。

“洪河,出来,我来找你下棋啦!”

 

坐在小板凳上犯困的洪河一个激灵,窑厂的工作日日夜夜,呆在热气腾腾的窑洞前,到了下午总免不了打瞌睡。

“你吵吵啥,每次过来都一副鬼子进村儿的架势。”洪河起身,拍了拍衣服上已经干了的泥灰,迎老友进门,“以后你小点儿声,我那窑里现在烧着瓶儿呢,再这么吵我下次把你照片印出来贴大门口,下面写一行字,闲人与时光免进。”

“去你的吧。”时光笑着回嘴。

 

洪河只有每月这一个下午与众不同,不去运货,也不用烧物件。窑厂的工人们忙进忙出,而他和时光坐在树荫下,在烟火气里厮杀一盘。

开局时烈日当头,结束时晚霞燃空。

“输了输了。”洪河扔下两颗棋子,抬头看天,“真不行喽,以前好歹还能下到天黑,现在太阳没落下去就得认输。”

时光盯着棋盘,半晌没说话。棋局的结果大家心知肚明,早在中盘就无力回天的一局,洪河生生下到最后一刻,被时光杀得片甲不留。

 

“时光,下次你要再来,就贴我三子吧。”洪河笑了笑,把棋盘上的棋子拢在一起,再把黑与白颗颗分开,“一年前我就说过,你得让我子,结果你咋就顾着赢,也太不够意思了。你要不让我啊,下次我就不下了。”

洪河摇着手里的蒲扇,语气轻松,就好像在说今天晚上的菜有点淡,得加盐。

 

时光看了眼手机,站起身,想说些什么,又欲言又止。

“今天先到这儿吧,俞亮到门口了。”

“行,那我送送你。”

走到窑厂门口时,俞亮正站在车边,看到走近的洪河,微微颌首。

“好久没见。”洪河走近,拍了拍俞亮的肩,“我听说了,你俩打算跟家人坦白,是不是?”

时光一脸尴尬,俞亮则表情认真地点点头,作为肯定的回答。

“俞亮,你家情况要更麻烦些,要真说了,你多扛着些,照顾好时光。”

“你放心吧。”俞亮说道,他顿了顿,又开口,“家里的事情如果都安顿下来的话,想回来就回来吧。我跟师哥说过的,只要你回来,围达GC一定有你一席之地。”

 

听着俞亮的话,洪河笑着摇了摇头。

“我这一年,棋呢,是越输越多,我呢,离你们的世界是越来越远。”洪河扇着手里的蒲扇,收起了笑意,“下个月啊,你们要没什么事儿就别过来了,大老远跑来就为赢我一局棋,也不吃个饭,也不住一晚,多折腾。”

时光没接话,目光在洪河的脸上逡巡着。

“洪河你给我听好了,围棋,我会永远跟你下,子儿,我一个都不会让。你当时怎么拉的我,不知道你忘了没,反正我没忘,你那会儿做的事,我现在以牙还牙,十倍奉还。”

“行啦行啦,天要黑了,这条路灯少,赶快滚。”洪河摆摆手,推着时光就往车里塞。

 

说了再见,挥手告别。

洪河站在窑厂门口,看着车子融入暮色,渐行渐远。

他回头看了看,几步之遥的窑厂门内是热闹喧嚣,还在忙碌的工人和师傅们在院儿里忙前忙后。

他向前望了望,一条土路歪歪扭扭,望不见尽头,所视之处除了树,就是野草,除了他自己以外再无他人。

 

洪河转过身,毫不犹豫地走进大门。

吹过一阵风,吹得心里一阵空落落的荒凉。

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,将过去那个在棋盘上意气风发的自己,远远地甩在看不见的夜色里。

 

 

2.他说他是选择了新的人生,其实那是没得选

 

洪河回家的时候,赵姨刚刚帮父亲拔了针,此时他已经在床上侧躺着,睡着了。

洪河接过赵姨手里的针,又把床边的理疗器材简单归置了下。

“哎,你别动了,我来收拾。” 赵姨笑着推了推洪河,“你去给你爸打点果泥。”

“好嘞。”洪河应声,从冰箱里拿了几只苹果出来,洗净,去皮,切成块。

 

“赵姨,真的太谢谢您了,要不是您和赵叔一直过来帮忙的话,我一个人真顾不过来。”洪河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,放在餐桌上,“您吃点水果,吃了再回去。”

“看你这话说的,反正我退休在家没事干。” 赵姨坐下来,从牙签筒里倒出几只牙签,“我这中医院出来的,年纪大,人家也不返聘,闲着也是闲着,邻居家出事儿了,不帮忙怎么行。”

在赵姨吃水果的功夫,洪河将切了块的苹果倒进容器里,开关按下,机器嗡嗡的声音响起,那些成块的果实在小小的空间里,在旋转的刀刃中被打碎,重塑,从果实变成果泥,变得柔软又好下咽。



嗡嗡的响声是它们留下的自白。

看似勇敢而义无反顾,其实残酷而无奈。

它说它们是选择了新的人生,其实那是没得选。

 

“洪河,有对象了吗?”赵姨问道。

搅拌器的声响忽然停下,家里安静下来。

“哎,我这情况的哪儿有女朋友。”洪河挤出一个勉强的笑,“以后再说吧,我现在这样,找谁都是耽误别人。”

“你这孩子,瞧这话说的,咋,你爸爸生病了你就连对象都不找了?再说了,这年头男孩子像你这么孝顺懂事的有几个?你看看我家那个……”赵姨的语气有些无奈,她放下盘子,“你跟姨说说,喜欢啥样的姑娘,我们医院好些阿姨家里都是闺女,姨给你介绍个。”

“赵姨,谢谢您了,但我现在真不想找对象。”洪河把容器里的果泥倒在碗里,诚恳地说。

 

“洪河,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?”赵姨问。

水龙头里的自来水晃晃悠悠滴下,啪地一声响。

见洪河不说话,赵姨干脆把洪河从流利台前拽了过来,按在椅子上。

“早看出来你这孩子心里有人了,来,跟姨说说,是啥样的姑娘让咱们好小伙这么牵肠挂肚?”

她一边说着,一边用牙签插了块苹果,递给洪河。

 

洪河盯着那一牙苹果,半晌,咬了一口。

 

“她是个特好的姑娘。”

洪河以前老看刑侦剧,剧里面审讯那些犯人的时候,就喜欢给他们来杯水,来根烟,来碗热乎乎的饭,然后对方就会开口,就会把自己的心声倒出来。

结果到了自己这里,原来一口苹果就足够。

 

“她眼睛大大的,是那种……杏眼。平时喜欢梳个双马尾,也不长,就刚过肩,笑起来特可爱。”洪河慢慢地说着,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人好,学习也好,从国外回来的,平时就研究各种稀奇的植物。”

洪河一边说着,一边感觉自己心里那朵小小的兰花,正在一点点枯萎。

“我之前还送过她一盆花,她特喜欢。”洪河垂着头,吃掉了牙签上剩下的苹果。

 

“这不是挺好的,现在怎么样了?”赵姨关切地问。

“早分了……都过去了。”洪河朝卧室看了眼,又低下头。

“她跟你提的分手呀?”赵姨开口,问得小心翼翼。

“我提的。”洪河叹了口气,“人家姑娘人好,各方面条件都好,我不能耽误了她。”。

“洪河,耽误不耽误啥的,不是你自己想了就算数呀。”赵姨有些心疼地拍了拍洪河的手,“人家姑娘心里是那么想的吗?你爸爸现在这个情况的确不容易,但你也不应该把什么事儿都揽下来,又自己把什么事儿都扔出去,你这样做,我想你爸爸也不会乐意的。”

 

“赵姨,别说了,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。”洪河抬起头,打算结束这个并不想提起,也不想再继续的话题。

 

忽然一阵敲门声。

“这么晚了,会是谁啊?”赵姨一边说着,一边起身去开门。

洪河也走了过去,起身时脚步轻快,走到门口时却慢慢停住。

他愣在那里,看着门外的林灿,不知所措。

 

 

3.这样的好意他们不需要,也不稀罕

 

洪河不是没想象过重逢这件事,但不论是哪个场景,他都没有心理准备。

是该问好还是该扭头装作看不见,是该露出一个笑还是该保持表情不变,评书没少听,肥皂剧也没少看,关于“重逢”这步棋的应对,大脑却是空白一片。

 

林灿站在铁门前,胸前抱着一只纸袋,看着开门的赵姨,和她身后的洪河,微微笑了笑。

“打扰了,我是来送东西的。”

赵姨眨眨眼,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一样,拉着林灿进了门。

“快坐快坐,是来找洪河的对不对?”赵姨扭头,见洪河还傻站在门口,一把把洪河也拽了过来,“这傻小子,见人也不打个招呼。那啥,你们俩聊着,姨回去了,我就住对面,有啥事儿就跟我说。”

语闭,还不忘使劲捏了捏洪河的肩。

 

“哎,赵姨你别……”

话还没说完,赵姨就走了。

 

“那啥,灿灿……”,沉默许久,洪河终于开口,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,“你咋来了……”

“你们家的地址,我打听了好久,之前每次问沈一朗和时光,他俩总不说。” 林灿抿起嘴,从上衣里拿出一张折痕整整齐齐的纸条,“昨天不知道怎么了,早上的时候,时光忽然发了条短信过来。然后下午,沈一朗跑来家里,手写了你家的地址。”

上面干净工整的字迹,除了沈一朗以外,不做第二人想。

 

时光啊时光,沈一朗啊沈一朗,你俩可真不够意思。

心里咬牙切齿,鼻腔却飘起一阵酸。

“这大晚上的,你咋过来的,我家这儿可离你们家有点距离。”洪河吸了吸鼻子,看了眼表,“这么晚了还来这么远的地方,咋这么不注意安全啊?”他皱起眉头,语气里有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焦急。

“放心吧,我爸送我过来的,他现在还在车里,就在楼下呢,你要不要去见见他?”林灿把纸条又小心地折好后,指了指窗外。

洪河有些犹豫地看了眼窗外,又收回眼神。

 

“那……你爸爸呢,他还好吗?” “林灿往卧室的方向看了眼,轻声问道。

洪河点了点头,“下肢好很多了,说话也能简单说点,就是手现在还没恢复。”。

“那我下次过来的时候,给叔叔带点国外的保健品吧?”林灿问。

洪河看着那双关切的眼睛,千言万语在波涛汹涌,浪打到嘴边,却也都被咽了下去。

又咸又涩。

 

“灿灿,你以后别来了。我不下棋了,我也……我也不是你男朋友,你没必要来,真的。”

他说着话,看着林灿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。

曾经的梦想和未来早已遥不可及,喜欢的人和尊敬的老师也一并被放弃。能够赚着钱,继承着家里的手艺,照顾着父亲,正常过完明天后天大后天就足够好。

 

“灿灿,你喝点什么不?我给你冲杯奶茶,喝完你就走吧,不早了。”洪河站起身,从厨房的纸箱里翻出一杯速溶奶茶。

他回过头,却发现林灿正在看着他,眉眼染着一丝难得的怒意。

“奶茶也好,分手也好,因为你自己一厢情愿的好意而推开我,这样的好意我不需要,也不稀罕。”

林灿把手里的袋子稳稳地放在餐桌上,无比认真地看着洪河。

“今天来,是要告诉你两件事情。第一件事,那盆远心曼临已经有两年没有开过花,今天终于开花了。”林灿说着,把桌上的纸袋又往里推了推。

“第二件事,明天就是新一轮围甲联赛,爸爸的队伍里报了你的名字。去或不去,都是你的自由,来或不来,则是我们的选择。”

 

洪河呆站在原地,一时无言。

 

“那,我先走了。”

林灿抬起头时,刚才的那点怒意已经不见了。她的眼睛晶莹明亮,些许的伤感转瞬即逝,浅浅地笑着,看着洪河。洪河再清楚不过,她从以前就是这样,好脾气,怒气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体贴,心善,谁见了她都说她是个好姑娘,他一定要好好珍惜。

 

“师哥,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
林灿关门的声音很轻,铁门被轻轻撞上,之后就再无声响。

 

洪河站在餐桌前,拿起那只留下的纸袋,又慢慢地放下。

一年的时间里,那些不停翻涌又被生生掩埋的东西,似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,争先恐后,想要决堤而出。

洪河啊洪河,你的决心就这点水平?

洪河努力睁大眼睛,又紧紧闭上,就像过去所做的那样。

 

“……洪……洪河。”

“爸?”洪河听到卧室的声响,赶忙跑过去。

原本侧躺着睡着的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,红着眼眶,手在胸前颤抖着,口齿不清。

“爸,你咋醒了。”洪河不知道刚才客厅的对话被听去了多少,只想赶紧转移话题,“对了,刚才打了点果泥,我喂你吃点。”

“……去。”

“好嘞。”洪河应了声,去厨房把刚才打好的果泥端了过来,坐在床边。

 

“爸,你把这点吃了。吃完就睡吧,都快十一点了。”

洪河举着勺子,喂到父亲嘴边,而父亲的手却在胸前挥动着,不肯停下。

“去……”

“去哪儿?爸你想让我给你拿点啥过来吗?”

“棋……”

“去取……什么?”

“下……棋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去,下棋。”

 

“爸,不是跟你说好了么,不下了,我不下棋了。”

洪河用手慢慢摸着父亲的后背,让他情绪平复下来。

“我答应您的,不下棋了。这都一年了,就跟时光那小子下过几盘,我那屋的棋子我都摔了,真的,不下了。”

 

“我不……不稀罕……”

“爸……咱不是说好了?”

“不稀罕!”

 

 

4. 他说她和奶茶比较配,她说不如蜂蜜甜

 

洪河躺在床上,辗转反侧。

呆在四方的房间里,不去看电视里如火如荼的赛事,也不去在意报纸和手机上的消息,日子一天天过去,学着手艺,照顾着父亲,大概这样活着就可以过一个又一个心里平和的夜晚。

从梦中醒来的时候,漆黑的卧室里,睁眼前最后一秒的明亮总是不尽相同——有时是弈江湖亮着灯的教室,有时是三人聚在一起打牌的宿舍,有时是林老师家总也浇不完水的花园,有时是大气不敢吭一声的幽玄棋室。

此时睁眼,注定是一夜无眠。

 

洪河心里烦躁,又睡不着,他用被子蒙住头,如过去的无数个夜晚那样。

一年听着漫长,其实不过就是眨眼间。头两个月是医院、窑厂、家的三点一线,父亲出院后就变成了两个坐标间的直线运动。窑厂,家,家,窑厂。生命里的一切都变得有规律起来,艰难且安稳地前进着。

 

只是,蒙住眼睛还有耳朵,捂住耳朵还有心,心里希望是再也不见,实际行动却对着脸狠抽耳光——听到偶然入耳的新闻就想去看看好友的棋局,摔了陪伴几年的棋塞到角落里,去城里送货的时候总想绕个道,看眼师傅,看眼灿灿,最后七拐八拐,拐到店面,买了一副新的棋子。

一年时间下来,有时候竟有些分不清楚,当时的选择是勇敢承受生命之重,还是带着一颗想要赎罪的心,扔下一切落荒而逃。

 

洪河掀开被子,坐起身。

晚上没吃饭,下肚的只有被赵姨塞的几口苹果,再加上那些扛不动的重,实在坚持不了太久。

他下床,蹑手蹑脚走出卧室,决定去找点东西垫一垫肚子

他打开客厅的灯,林灿留下的那个纸袋,就那么突兀地放在桌子上。一晚上时间,洪河甚至忘了打开看一眼,袋子里面是什么。

 

柔软的雪梨纸被小心团好,塞满纸袋的缝隙,单从外面看,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什么。洪河把那些纸团一个个拿出来,才发现袋子里放着的,是一罐蜂蜜,还有一张折起来的,有些破破烂烂的纸。

蜂蜜装了很大一罐,撑得纸袋鼓鼓囊囊,洪河只好把罐子拿出来,摆在餐桌上。灯光下才发现,玻璃罐里半透明的流体中,有些细小的东西悬浮着。

 

大概是没过滤掉的花粉吧,洪河这么想。

 

然后,他打开那张纸。

其实他做足了所有的心理准备,他的心稳如磐石。

纸上只有一句话——

“把两年来的第一次开花,融在最甜的蜂蜜里,打包送给你”

 

洪河慢慢睁大眼睛,他抱起蜂蜜罐,在灯光下仔细观察。

远心曼临的花瓣被小心地撕成细碎的花末,融在蜜中,在暖黄色的灯光下,灿如星点。

洪河从碗柜里拿了最好看的一只铁勺,打开盖子。

 

365天,或是更长更久的时间里,被压抑、被用力掩埋的那些苦涩奔涌而出,在岸边拍起千层高的浪花,宛如一个热情而决绝的拥抱。

洪河头也不回,坐下来,用勺子狠狠舀了一勺蜜。

他想,这蜂蜜总该有点兰花的味道,却也什么都没吃出来。

他想,这是林灿亲手混的蜜,总该有些特别。落到味蕾上,除了甜,还是甜。

他想,这么甜的蜜,还有这么珍稀的远心曼临,吃下去至少会开心些。温热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流下,斑驳交错。

 

被摔坏的棋子躺在房间的角落,褚嬴送的亲笔卷轴被放在枕边,关于朋友和围棋和喜爱的人,深埋在心里,终于见云天。

独自坐在暖黄色灯光下的洪河,吃着最甜的百花蜜,泪流满面。

 

 

5. 现在的我,正是未来的答案

 

当洪河准备妥当时,窗外刚好破晓。

黑夜与清晨并没有一道明晰的界线,漆黑的夜色被慢慢冲淡,由黑至紫,再一点点渐变成蓝。

夜晚太过漫长,总该是时候做个了结。

 

“爸。”

洪河站在父亲卧室的门口,深吸一口气。

“今天有比赛,围甲第一轮,我打算去一趟。” 

洪河的声音不大不小,是隔着门也能听得到的程度,静默和黑暗为他谱着无声的背景乐。

“我想好了。不管是照顾你,还是下棋,还有继承窑厂,哪个我都不会放下的。”

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,洪河顿了顿,盯着那扇不会做出任何回应的门,继续道。

“当然我知道这可能有点难,我不在家的时候,保姆就来照顾你。跟二叔学手艺的时候我也认真,他教我的那些,我现在做的比他都强。”

洪河站在门前,语速越来越慢,眼里的光彩却明亮起来,执着而坚定。

“国内外比赛的奖金不是小数。我要是赢了棋,能多赚点钱,输了也没事,还有职业队的工资,每个月拿回来还能补贴家用。”

“爸,你占用我人生的百分之百,围棋是你的一半,说实话,我贪心,哪个我都不想放手。”

洪河捏紧手里的折扇,等着门那边的答案。

 

“……去。”

“快去!”

 

洪河慢慢睁大眼睛,惊讶、感动、谢意,太多情绪,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。

“诶,知道了!”洪河笑了,他将书包甩在肩上,握紧手里的折扇,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,朝着卧室大吼一声,“爸,我走了!”

 

他没有再等门那边的回应,开门,下楼,用力地奔跑着,哼着一支意气风发的调调。寒风灌进衣袖,他却不觉得冷。时间尚早,小区里还没几个人,一个晨练的老头从洪河身边经过,录音机里的京剧唱腔,被洪河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。

 

“看前面,黑洞洞,定是那贼巢穴,待俺赶上前去,杀他个干干净净。”

洪河听着这几句,速度放慢下来,他站住脚,看向天。

月亮还在,只是天亮了。

 

这条路他走了一整年,他觉得自己早已修炼成独行江湖的大侠,到头来发现,还是俗人一个。

这一路上,他重逢了太多人。

梁乐和阿福在公交站和他擦肩而过,两人连话都说不出,站在原地嚎。

林厉站在场馆大门外,见到他只道了一句,“来了。”

林灿站在他身边,嘴角和眉眼弯成月牙,轻轻道了句,“加油。”

采访间门口的扳老师见了他止不住地笑,摸了摸他的头发。

刚从厕所出来的大老师见了他,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。

饮水机旁的俞亮对他微微点头,露出一个鼓励的笑。

站在走廊尽头的时光和沈一朗,呆滞地看着洪河,而后冲过来,三个人抱作一团。

 

“有信心吗洪少侠,你今天要对上的可是阿朗,怕不怕啊?”

三个人疯够了哭够了,时光抹了把眼泪,问洪河。

洪河思索片刻,折扇“哗”地一展。

“这一年是沟沟坎坎,挫折不断。长久以来,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重复,别想了,你没得选。”

他扇面一翻,遮住脸。

“我回过头,一片夜色中,看见你们两个货一直尾随,不怀好意。我心说不好,赶紧撒腿就跑,结果一边跑一边回头,发现后面跟着一群人——师傅,灿灿,我爸,大老师,扳老师,这么些人乌央乌央的,你说我还能怕吗?”

 

洪河“啪”地合住扇子,红着眼,露出一个笑。

“你们,等着瞧吧。”




FIN




标题出自amazarashi的《未来になれなかったあの夜に》。

蜂蜜和花,致敬蜂蜜与四叶草。

长夜漫漫,总有天亮的时候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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